陈诚走进来:“爷,十四爷来信了。”
八阿哥急切地起身接过来,希望中又含着两份忐忑,急急打开,才扫了一眼,眼前一黑,险些一头栽倒在地。
陈诚急忙扶住,拍胸抚背,惊慌地问:“爷,这是怎么了?”
好一会儿,八阿哥缓过气来,直觉嗓子发痒,忍不住咳了起来,一股腥甜涌到嗓子眼,几乎要喷射而出。
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,八福晋听到消息赶了过来:“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还是出了什么事?”
八阿哥连连吞咽几次,示意陈诚拿过茶杯,饮下大半杯茶,这才稳稳地开腔:“不妨事,不过是起身急了点,有些头晕。”
八福晋舒了口气,含笑嗔道:“你这一向身子不大好,做什么事都悠着点儿,别咋咋呼呼地吓人。”
“是。”
望见桌上的信纸,认得是十四阿哥的字迹,八福晋笑问:“十四弟来信了?说了什么?”
“他打了胜仗,把准噶尔人赶出了西藏。”
“哦,这可是个好消息。皇阿玛必然欢喜?到头来,你们这些兄弟里,还是十四弟最有作为。”八福晋笑道,想起另一个人:“可有楚言妹妹的消息?”
想着此时不说,回头她也会知道,若是计较起来,起了疑心反而不好,八阿哥尽量说得平淡:“她死了。”
“啊?!”八福晋惊得说不出话来。那样一个人,怎会就这样死了?他的心里还不知如何难过,却在她面前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。这么忍着掖着,弄不好反倒落下病根。这么一想,忙找了个借口走出来,嘱咐陈诚两句,把其他下人也打发出去,留他一个人安静呆着。
出了院门,只觉鼻子发酸,下意识地抬起头,眼睛被晚秋的艳阳一刺,落下泪来。
“我不信!你骗我!我妈妈不会死!她会来接我。她说了她会来接我。”怡安挣开上前安慰她的小岚,泪眼朦胧地指着四阿哥控诉道:“你是个骗子。你害了图雅,害了我妈妈。”
四福晋大惊失色,厉声喝止:“不许胡说!”示意小岚紫衣上去捂牢她的嘴。
四阿哥摆了摆手,止住她们,淡淡道:“我是骗子,难道你姨母也是骗子么?你若不信,可去问她。”
怡安听了掉头往外就跑。
四福晋又惊又疑:“王爷?”
四阿哥神情泰然:“不妨。叫几个人跟上去,看着她不出事就是。”
四福晋却不放心,陪着小心解释道:“这孩子,这么些年,嘴上不说,可心里一直盼着她母亲来接她。突闻噩耗,就是我们大人也受不了,何况是她?孩子气的话,王爷——”
“你就知道护着她!”见四福晋又要开口,四阿哥笑着截断:“好了。我知道,这丫头的脾气头一个是我宠出来的。我是自作自受。别担心,出不了事。在她眼里,她姨母那边的人才是她母亲的正经家人。这会儿,他们劝说比我们管用。”怡安去问,也比他管用。
事出后,峻峰护送公主灵柩,先命人送信回来,详细报告了一番。他在喀尔喀守了这些年,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,悲伤颓丧自不必说。当日乌伦古行宫遭遇突袭,人慌马乱,还有林中那片血迹,都是峻峰亲眼所见。听说公主遇害,懵了,只是难过,不能思想。入殓时,他亦在场,并未感觉什么不妥,却是事后起了报仇之念,才发觉有些古怪。
峻峰见过公主遇害的现场,血迹尚在,触目惊心,当时心慌意乱没太在意,回想起来,象是有过一番搏斗,流血的应该不止一人,似有血迹伸进密林深处。如此说来,两个凶手或人或马应该受了伤,又带着一个娇弱女子,照理应该跑不了很远。何大鹏黄敬勇提到阿拉布和巴尔斯都颇为不屑,认为那两人没什么能耐,对哈尔济朗和阿格斯冷却很是推崇称赞。以额附父子之能,追踪捉拿凶手,应该很容易。以峻峰的想法,额附应该先抓住凶手,不论死活,为公主报仇,而不是入殓之后草草拜祭一番,把公主灵柩交给他们送回大清,自己带着手下匆匆离去。
靖夷傅尔丹等人解释说蒙古人对葬仪原不讲究,眼下两方交战,额附夹在中间很难做人,兴许还另有军务,若是在这事上纠缠太久,令策妄阿拉布坦起疑,反而不好。况且,凶手终究是准噶尔王室之人,就是抓到,额附也要交给策妄阿拉布坦处置。黄敬勇也说额附对公主情深意重,知道公主心念故国故乡,才会这般安排。可峻峰就是觉得公主死得太过凄凉,不值,对额附阿格策望日朗深为怨愤,以为他存心包庇。
四阿哥对阿格策望日朗的了解又要深一些,对这事的怀疑也要重一些。没见过哈尔济朗。可就看怡安,分开这么些年,慕孺之情丝毫不减。哈尔济朗在她身边长大,怎会抛下尸骨未寒的母亲不顾,没头没脑地去抓什么凶手?当真去了,就是打定主意要拿回仇人的脑袋告奠。以他父子兄弟的能耐,也不是难事。阿格策望日朗可疑,靖夷更可疑。
有一回与隆科多闲聊,议论起身边可用之人。提到靖夷。隆科多笑叹:“我倒是看重他,两次想替他谋个出身。他竟不要。倒是个痴心重情的,一心一意只知对楚言忠心。可叹!可惜!”隆科多说的含糊,四阿哥却能猜个大概,倒爱惜他的赤诚。巴巴地抛妻别子,翻越千里,心心念念不过是她的平安,得知她死了,怎么可能那么冷静客观?用心用情竟不如峻峰?端看他把公主灵柩交给峻峰等人,亲自带着何大鹏黄敬勇惠芬母女去见十四阿哥,竟象是急着把公主之死坐实。想想她的性子,想想靖夷唯知对她忠心,倒也不难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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