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塞思黑的死,查明白了?李绂和胡什礼一人一个说法,到底怎么回事?”
吴云横伏跪启奏:“回皇上,奴才查出来一些事,并没有查明白,倒是——更糊涂了些。”
雍正冷哼道:“没用的东西!叫你去查,还越查越糊涂了?说总还说得明白吧?”
“是。胡什礼说李绂曾命他便宜行事,李绂称无此语。这事奴才没查明白,不过奴才查出胡什礼隐瞒的一些事。”
“那个狗奴才还瞒了什么事?”
“塞思黑死前曾与一个西洋传教士隔窗相谈。”
“混帐!谁应允的?”雍正大怒,狠狠一砸扶手。塞思黑在西宁别造字体,暗藏密递,图谋不轨,与其勾结的就有西洋传教士。胡什礼居然还让西洋教士与他谈话。
“据说是那西洋传教士找上门来,说是塞思黑在西宁信了他们的教,以他们的教义规矩,信徒死前需有神甫听其忏悔,为其祈祷,引导其灵魂回归天父所在。听说忏悔是要把一辈子做的亏心事都说出来,才能得到天父的宽恕,胡什礼等人立功心切,想听塞思黑再招认些罪行,又以为不让他们见面就不妨事,就允了。”
“哼,一群蠢材!自以为是,不忠欺瞒,不可饶恕!”
“塞思黑死的当日,还有一位京中特使见过他。”
“京中特使?是谁?谁派去的?”
“不清楚。胡什礼似乎以为是皇上派去的。”
“胡说!朕几时派过特使?”
“那人没报姓名,只给胡什礼看了引信,上面盖了私章,是皇上的名讳。”
雍正震怒:“什么人狗胆包天?胡什礼瞎了狗眼!”
“回皇上,胡什礼会信以为真,实是因为早年曾见过皇上给隆科多大人的一封信。据他说引信上的私章虽大了些,看着却与那封信上盖的章一模一样,都是满文,字体图案也差不多。”
雍正一怔,难道这事竟牵扯到隆科多?他有这个胆子?可他一向与塞思黑并不对盘,能避则避,救塞思黑对他也没好处。再说,隆科多远赴俄罗斯谈判,还未回京,不会是他。可那枚私章只在与隆科多通信时用过,难道会是佟家的什么人?会是谁呢?
“那特使只找了胡什礼,临走时说,此事机密,不可教他人知道。”
“他的特使”去了一趟,塞思黑就死了,只怕胡什礼头一个认定塞思黑被他毒杀。胡什礼不敢说出特使的事,又不肯担责任,就胡乱往李绂身上推,私心以为上面自有人搪塞过去。李绂不肯顶黑锅,又说不清就里,含糊之处引人猜疑。流言跑得比风还快,他又多了个“毒杀弟弟”的罪名。到底是什么人,竟有这个胆子,这个能耐,敢冒用他的名义,铤而走险?
雍正心中思绪翻转,漏过了吴云横的几句话,直到“阿其那”这个名字出现,才重新集中起精神。
“奴才在原先关押阿其那的屋子里仔细勘查了一遍,在屋角发现了这个。奴才觉着有些蹊跷。”
高无庸接过来呈给皇上,裁得很小的一截纸条。
雍正皱着眉,拿起来展开,好似头上挨了一记闷棍,嗡嗡乱响,眼前发黑,口中发苦。
“茶!”他重重地闭了闭眼,接过茶碗,一口气喝去大半,定了定神,再往纸条看去。是她的字迹!打击坐得更重更实,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,五脏六腑都被苦水泡得发疼。
没有人敢说话,殿中静悄悄的。好一会儿,雍正淡淡的声音有些无力地响起:“这东西怎么会到了那里?你是怎么看守盘查的?”
“奴才该死!奴才也不明白。之前,阿其那身上夹带的东西,断断续续都被奴才等人查出来,收走了。阿其那死之前几天,奴才奉命往保定办差。奴才听手下人说,奴才走后,怡亲王曾经去过一趟,在屋里与阿其那盘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还曾命手下周奇给阿其那送药。阿其那死的那日,周奇也在那里,听闻阿其那死了,叫来一口棺材,命人立刻装殓了给他家中送去。”吴云横知道许多内幕,回来听说阿其那突亡前后的一些事,加上宫里突然出现的那位夫人,已经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,还差的两分也在窥见皇上突然脸色大变面如死灰后确定下来,等到皇上开口问话,不慌不忙地再投下一块惊天巨石。
雍正的胸口又被捅了一刀,喷涌而出的血流不出来,堵在胸腔挤着憋着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想要暴喝发怒,竟发不出声音。
吴云横等了好一阵,不见主子发话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奴才已命人分头去查与阿其那塞思黑有关的人等,看看他们最近的行踪有无可疑之处。奴才发现佟——”
“你,下去吧。”雍正突然挥挥手,有气无力地说道。
没有命令,没有指示,但吴云横的目的已经达到。恭恭谨谨地磕了个头:“是。”
养心殿后面的小院,光线昏暗的屋子。楚言坐在窗前,身边不远的地方放着两个炭盆子,上好的银碳无烟无臭地燃烧着,却暖不了她的心。
四天前,天很晴,皇帝心血来潮,拉着她去御花园散步,可巧遇上正在那里安排万寿节庆典的皇后和熹妃。这突来的偶遇让双方都有些尴尬,见礼之后,说了几句话,皇后就找了个借口匆匆带着熹妃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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