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福宫
仁宪为东珠和芮年安排的月彩堂一进门便是广阔院子,两边是东西配殿,东为东珠起居,西边光线幽暗的是芮年居住。月采堂前载了两棵巨大海芋,此为盛夏,两棵海芋都开了白色马蹄状大花,连空气都馥郁芬芳。
月彩堂内云般宫女一字排开,手捧上好余杭衣料朱钗、珍馐佳肴于东珠面前候着,东珠望上一眼,光鱼眼大的东珠便有几十串,更不提拿八宝彩缎,玉器金饰之类。东珠只觉受宠若惊,更不知为何仁宪如此拉拢她一个被逐出宫门的弃妃,再联想此事必和斯年有关,不免心惊肉跳。当仁宪远远望见斯年便嘱咐身边侍从将自己迅速带至永福宫之时,她就意识到了前路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,只是她没有料到,仁宪竟然真妄想利用她来对付皇后。
百般挑拨之后,仁宪只等着东珠归顺。此刻仁宪身着一身金色如意暗格云纹硬缎旗袍,鬓角钗一只金线锁琉璃如意状贴簪,仿似世事皆如她意般嚣张明耀。在承乾宫被封,东珠被逐出宫门之后,仁宪认为应该是东珠主动拜服在自己脚下,然而东珠此刻一脸冰霜宛如入定,颇让仁宪摸不到头脑。仁宪并不知东珠此刻一心牵挂着宫外玄烨,只道她是装出一脸心不在焉之意,拿着身子逼她说软话拉拢。
“哀家赐你月彩堂居住,也不知你是否能体会哀家的苦心。这日月悬于明空,君为日,后为月。而今却仿似日月双悬,后宫前朝都围着一个皇后转,叫我悬心。哀家知道你天生聪颖,又有心计,生的这样好却没得宠,焉知不是小人得志挡了你的路。然而你阿玛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般得势了,不为着自己也想想你那可怜的阿玛吧,好歹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,他家的姑娘却连个名位都没挣上,你对得起他吗?”
仁宪并没有使什么力气去说服东珠,因她知道东珠归顺于她不过是早晚的事,但东珠心中也颇为感叹仁宪的话极具感染力,若非她和斯年姐妹情深,这为父争光的理由实在太动人心。从前千般斗法暗算,一方面是不甘心心爱之人对自己犹如弃履,另一方面自然是要为遏必隆争一个高低。如今仁宪旧事重提,多少勾出东珠素日争荣之心,只是东珠自见了玄烨之后便只觉人生有望,那毕竟是她心爱之人,哪里会为了他堕为平民便去勾引当今圣上。
更何况这个圣上,分明就是她前世死党。东珠踏入这永福宫,并不是有心恋战,她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,一个小阿哥到底是为谁所害的答案。此刻仁宪瞧着东珠脸上微动了动,遂朝芮年使了一个眼色,芮年会意忙跪于东珠身前,巧言道:
“若娘娘不嫌弃芮年,芮年愿将腹内骨肉过继给娘娘,日后娘娘便是个有靠的。芮年这粗蠢身子,若能孕出龙子,定会为娘娘效犬马之力。”
东珠被芮年这一跪惊得有些摸不到头脑,花容生疑朝仁宪张看,仁宪在那抚着金丝嵌松石的护指低眉冷笑,道:“若说这献媚侍主,这喜塔腊家的女儿果然都是各中翘楚,这宫女不过侍奉皇上一夜,便有了身孕。我想着她终究是个小门小户出身,父亲又不是什么扶植起来的人物,比不得你阿玛遏必隆。若这孩子跟着她,终究是没跟着你体面,等她生产之后我便让皇上将分她去你宫中住着,孩子便由你来看管,你将来肯定是个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,只是眼下何不让这芮年的孩子先陪你两年?”
东珠心中愠怒,暗恨仁宪果真是存了要对付斯年的心,可见小阿哥的死和她绝对不能撇清干系,再看喜塔腊芮年眉目间涌动的全然不是什么良善表情,腹中又有龙子背后还有仁宪撑腰,日后定是个祸害。幸而仁宪不知斯年同她情谊,微微思虑片刻后,便轻移步到仁宪身前,拿过宫女正给仁宪捶腿的美人拳,轻轻在仁宪腿上捶了几下,轻声道:
“太后娘娘这样为东珠考虑,便是东珠几万年修来的,东珠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,但也是晓得何为投桃报李,何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,娘娘对东珠如此垂怜,若有什么吩咐东珠的,还请娘娘明示。”
仁宪颇为高兴,一手按住了在自己腿上敲打的美人拳,随即紧紧拽住东珠的手,侧身道:“我不要你回报我什么,我只要你能替了中宫的那一个。虽说宫闱艰险须得有勇有谋,有胆有识才可出人头地,可是那样心狠手辣的儿媳妇,我们大清国要不得。”
东珠哪里知道仁宪心中只恨斯年对亲儿痛下杀手,又逼得景寞自尽,也不知这仁宪从哪里对斯年生出这样许多恨意来,只道是斯年把持了后宫又尽得盛宠,令仁宪这挂名太后在后宫一点儿主也做不得才别有暗恨,随即应声点头,只盼在仁宪宫中寻到机会将玄烨之事告知给斯年。
仁宪眼见东珠温顺表情,心满意足地取来茶盏吃了一口茶,随即理了理云鬓,鬓上东珠凤簪随其摆弄左右,全凭她意。一旁红泥炉里煮茶的水扑扑地开着,鱼珠蟹眼般大小的水泡往水面上涌着,没有人能看见,这水泡就仿佛京郊竹林寺附近的一个大水谭子里,有人被无辜推下水后涌出的气泡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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