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宁站在邢家庄的宅院门口,深深吸气。
他在周奕面前表现的轻描淡写,再怎么从容不迫,自信万分,说到底是撑出来的。邢家若这么容易摆平,上届县令还至于混得那么惨?
这走马上任的一个多月让海宁看明白了许多事。他来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却连主人的面都见不到,全是一脸精明大管家在应付推托,待人处事滑不溜手。
这邢家老爷跟湘州太守曾为同窗,待太守熬出官职,邢家老爷便极力拉关系巴结上了。有了银弹攻势,连带着结识了一批湘州的高级官员,平日称兄道弟,自认身份高出一截。相比之下,怀中县小小县令自然不被这邢大官人放在眼里。
怀中县偏僻贫瘠,真正的豪门官宦世家不会派族人子孙到这种地方任职,所以上几届县令皆为没势没靠山的进士出身,而他们,自然不敢惹这邢家老爷。
久而久之,便成了当前这样的形势。
可以说在怀中县,包揽了八成以上农田的邢大地主的说话分量,比没什么财势,稍微冒进逆骨便被上级‘镇压’的县官老爷要重得多!
便是管家之类的‘高级下人’,面对他这个县老爷也敢明摆了皮笑肉不笑,回回敷衍了事。
海宁的钉子没少碰,其中辛酸不足为人道。
不过,棘手的部分相信已经摆平了,剩下的就差邢家家主……
门开了,大管家见海宁一身光鲜的再一次站在门口,难掩一脸吃惊与不屑。
一顿寒暄。
海宁走在他们家正厅,坐也没坐,四处看着。
“叶大人,您看……老爷事务缠身,一直没回来,今儿还在同华城跟太守老爷有约呢。”
管家的一张口便扯出太守,用意相当明显。
俗话说,官大一级压死人,何况是七品的县令对上四品的太守?
就在前不久,海宁被叫到太守府被训斥了一番,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了。
海宁摆弄着花架上一只青玉瓶,对大管家的言外嘲弄之意置之不理,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,“哦,可这严家的命案官司,得让你们家老爷随本官协助调查呀。你们家老爷一推再推,迟迟不出现,衙门的传令通知不了他本人,我这案子没办法审。”
大管家也不傻,几年前的人命官司,一旦被这个不识相的小官儿掘出来……远水解不了近火,他们家老爷再怎么厉害,没有官职护身,一旦弄到县衙大堂上,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。
眼前的县令虽然只是芝麻小官,但若豁出去成心刁难,救兵来援之前,他们家老爷不死也能被蜕层皮。“大人明察,我们家老爷是正经老实守法的生意人,这命案官司可跟我家老爷一点关系都没有……”
“有没有关系……是本官说了算。就算是太守大人也鞭长莫及。”
海宁回头,当着管家的面,手一松,价值千金的青玉瓶砰的一声,跌在地上,摔得粉碎,转眼间变成一文不值的碎片。
海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管家睚眦俱裂的表情,伸手又拿起一株翡翠石榴雕。
老管家低喝一声,“叶大人!不知毁坏他人财物……”
海宁立刻接过话茬,“按打殷律法轻者三十大板,重者发配边疆!但在下请问老管家,这东西是你们老爷的?”
“当然……不是!”大管家转的生硬,却也精明。
若说是他们家老爷的,必定得由他们老爷出面告官才行,到时岂不是正撞到这个县令手里?!
不与这县令碰头——是老爷千叮万嘱过的。
一旦羁押令被递到老爷面前,人命官司就算上了身,到时的损失又何止一两件玩意儿?
大管家咬咬牙硬把这口恶气忍下去,只要老爷跟太守依然是好友,日后自然有机会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。
“哦,原来不是你家老爷的,那……是你的?”海宁又问。
大管家冷哼,“是老夫的又怎样?”
“那我倒是要问问大管家月俸几何,怎能买得如此奢华的东西,怕不是监守自盗,污了东家的钱两?”
“你……”
海宁打断他,“若是你们家老爷赏的,也得烦请邢老爷出来对质一下啊!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?这个瓶子又不是大管家的了?那……是不是哪个少爷姨娘的,或者是扫院做饭的下人的?”
几句话把大管家的借口出路堵死。
海宁冷笑,手向后一挥,喝令,“动手!”
顷刻之间,砰乓之声,不绝于耳。
富贵华丽的正厅,转眼成一片废墟。原本价值千金的各种珍贵古玩转眼成一堆瓦砾,千金散尽。
砸完了正厅,海宁刚要叫人转移阵地,继续砸……
“住手!”背后有人大声喝止。
一个年届六十,圆脸小眼,翘着山羊胡的人,背手从后堂走出来,身后跟着一溜家丁。
海宁转过头,面带微笑,“您就是邢大官人吧,想见一面还真难!”他把玩着一只名贵砚台,神态间有些惋惜,喃喃低语,“果然是爱财之人,把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摆设之物当成命……真当是舍命不舍财……”
邢家老爷看着地上一堆已化为瓦砾的宝贝,脸色铁青,“叶大人作为一县之令,此等行为似足泼皮无赖,简直有辱斯文!”
海宁没有心情听他废话,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——六七年前的无头旧案被海宁一把揪住,翻出来当枪使,“这是羁押令。邢大林,本官疑你与严家天承二十八年五月二十日发生的命案有关,今带你回去审问调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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